欢喜吟_二十五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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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二十五 (第1/4页)

    康熙十八年十一月十五。

    彼日我独自来到冷宫,破旧不堪的宫殿上布满黑瓦,早已爬满了青苔,污浊的雨水滴答滴答地从发臭的泥沟中流过。

    庭院里的芭已经尽数枯萎,乌黑的一株,软塌塌地半斜着,还靡出几滴黯黄的汁液。

    这样的颓败叫我触目惊心,突然心里生了好奇,不知即将见到的那个人,该是如何凄凉。

    刚踏进殿中,便闻到潮湿得有些霉的空气中,掺杂着饭食的餿味儿。

    毛承月身着破旧的深棕色无花无绣旗装,正歪坐在窗台边,静静地,不知在想些什么,枯瘦的手如雪中的残枝,午后淡薄的阳光隔着窗纸照在她身上,照得她像尸体一样没有生气。

    毛承月望着廊下的杂草萧萧,沉声道:“我故意得罪卿贵妃,她让慎刑司打断我的腿,还让皇太后把我打入冷宫,我如今是个废人,只能在这儿等死,这个结果,你可满意?”

    我的面容微微扭曲,厉声喝道:“倪霜原本不做他想,你却做贼心虚,派人盯着启祥宫,甚至下毒害死她!”头上插戴着绿琉璃金簪,簪首坠下无数鎏金并石榴石的流苏,铃铃作响,高扬的声音又怒又恨,声音若能嗜人,大概与我此时此刻一般无二,“你心思歹毒,手段龌龊,哪怕你千疮百孔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倪霜也是换不来重生。”

    我的话勾得毛承月原本带着病色的面孔愈加颤颤巍巍,她伸手茫然地摩挲着满是裂痕的镂花长窗,凄然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你可知我为何要背叛皇上?睿哥哥是我爹同僚的儿子,在寺庙拜佛的时候相识,他长相俊美,身世又与我十分相似,后来我发现与祖母每个月去一次寺庙,竟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,那个时候还不曾有情爱,唯有相知。”毛承月静静地笑了起来,那一笑,仿佛所有的花朵都绽放了,少女的情事,怎的能不让人会心一笑,“原本睿哥哥是要让他的母亲上门提亲的,可是还没来得及提亲,就恰巧碰上了三年一次的殿选,我十分抗拒进宫,可是父命难违。”毛承月说着说着,眼神都迷离了,像是有人轻轻地搅动融化了的蜜糖,散发出温暖灼人的甜蜜,“令我没想到的是,睿哥哥很快跟着进了宫,原本他天资聪颖,身手了得,是要去当将领的,可为了我只当了小小的侍卫。四年前的一个雪夜,我和他互诉衷肠,终于在一起了,我在这宫里待了五年,唯有与睿哥哥在一起的四年是好时光。”

    听了这么多,我只是清淡一笑,并未搭话,窗外的枝桠间有无数蛛网,随着寒风轻颤,网线上悬着晶亮露珠,悄悄地坠在幽幽碧草上。

    毛承月枯瘦的手举起空抓了几下,又无力地垂下,忍不住咳嗽了起来,方才打破这寂寥,她挣扎着爬起来跪在我面前,轻颤的身子俯得越发低了,几乎要匍匐在地砖上。

    “我唯一所求,便是睿哥哥能够平平安安的,不被此事牵连,凝贵妃娘娘,你可不可以不再追究?”毛承月等了许久等不到我的回答,原本温和的丹凤眼睁得滚圆,几乎要核突暴出,她哑声笑了起来,仿佛是用尽了毕生之气,凄然呼道,“我从来不是善良之人,若是凝贵妃你敢动我的睿哥哥,我做鬼都要向你索命!”

    我拿出一个小瓷瓶,面无表情道:“这是断肠草做的毒药,你只要吃下,我便不再追究,这对你也是解脱。”

    毛承月毫不犹豫地吃下毒药,尸首是翌日被送饭的小太监发现的,最终草草下葬。

    得知这个消息时,我看着身上穿着的深棕色绣杏黄色玫瑰坎肩,那样沉郁的底色,像是展不开的笑颜,凝在了身上,并无一丝欢喜的气息。

    后宫里其实尽是冷宫,冻住了每个女子最虔诚的流年绮梦,锁住了每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和情意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康熙十八年十一月二十四。

    晨起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赏了一回花儿,老人家便乏了,我伺候她用了药膳,便会心地告辞。

    回宫绕过一株绿萼梅时,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人儿,大概有五六岁,正在堆着雪人,她篦着小两把头,小小的一张脸被冻得通红,只不过细细看去,还是粉雕玉琢的。

    笑声轻灵活泼,仿佛四月里带着花香的风儿,叫人闻之欣悦,显然她很开心,尽管穿着被弄脏了的丝绸旗装,坎肩的风毛也是染了雪水,在冰天雪地中难免单薄。

    我心下一凉,侧首道:“你可知那是谁的孩子?”

    饶是秋语在宫中多年,也是一副思虑的模样,许久后才道:“那是羽贵人的端宁格格。”

    我微微皱眉,那些嬷嬷真真过分,格格出来不但不跟随,这般天寒地冻,都不给披件狐貂斗篷。

    秋语知我心思,又道:“许是前些日子卿贵妃恼了羽贵人,将其禁足了,阿哥所的人才怠慢格格的。”

    心下开始鄙视,怒火渐渐燃烧,这宫中的人大多都是趋岩附势、落井下石之辈!

    担心小孩子会被轰轰烈烈的一群人吓着,便独自走过去,她大约察觉到了动静,缓缓抬起头来,双手捧着雪堆,小巧的鼻子下有一点淡淡的透明液体,只愣愣地望着我。

    我笑了笑,轻柔道:“端宁,我是凝娘娘!”

    “你是好人还是坏人?”她声音稚嫩,目光平静,如秋日清晨的湖,清澈单纯得仿佛能洞穿一切,“额娘说过,只有坏女人才穿黑色与红色的衣裳。我知道了,你是好人!”

    我扑哧一声笑出来,这孩子,年纪虽小,却是古灵精怪的,将她鬓边散落的一小簇头发撩到耳后,她并不抗拒。

    “跟凝娘娘去换身干净的衣裳,可好?”

    见端宁点了点头,我便牵起她往延僖宫走去,一路上并不觉得自己握着的是一只手,而是一块冰,低眉,与我相握的小手是紫色的,隐隐有几道红色的刮痕,想必是方才堆雪人时被枝桠所伤。

    在宫中,母亲失势,会拖累儿女的。

    回到落樱殿,有宫女给她洗了澡,因着裤腿湿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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