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铸铁之局（一） (第1/1页)

    一望无尽的草原上，两河交汇之处，蕴藏着一座丰饶的铁矿。铁镇便是环伺这铁矿而建，虽地属楼烦，景致却更似中原小镇，瓦屋林立，市井热闹，往来商贾身着各色长短服饰，穿梭其间，令人眼前一亮。

    赵雍一行入镇后，先去驿站存了马匹，蔡铁匠从未骑过马，加之子苏要追赶虞儿和赵雍用尽全力，颠得他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，此时两腿战战，已无法行走。赵雍只得命荣六带蔡铁匠住店歇息，自己则率虞儿和子苏往街市上查探。

    铁镇不负其名，街上尽是售卖铁制品的商户，从铁锄到铁质马具，再到铁鼎铁簋，铁饰小物，种类繁多，琳琅满目。赵雍命子苏各式各样都买些来，以备研究之用。子苏生怕会令旁人起疑，每家只买三两件，还要细细讨价还价，一点也不像花国库银钱的样子。

    虞儿对这些分毫不感兴趣，趁着他二人不备，又蹿回了卖马具的小店，望着一对精巧的铁制马銮铃，简直移不开视线。赵雍将这一幕看在眼中，暗暗吩咐子苏将其买下。虞儿眼睁睁看着中意的马銮铃飞入了子苏随身的包袱，激动地蹦高不止，拉着子苏左摇右晃，想要将它抢来。子苏则左躲右藏，惹得虞儿环着他的身子左拉右拽，十足亲密。

    明明是仲夏时节，赵雍背手走在他二人身后，却似走在秋风中般苍凉。明明是自己的心思，怎么虞儿一点也不体会，更可恶的则是子苏，竟然对自己的吩咐只字不提，就这般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了？

    看虞儿像糖泥一样挂在子苏身上，赵雍眉头微微一蹙，冷冰冰的面庞上难得掠过一丝恼意，心里却不明白自己因何而恼。正在他烦闷之际，三人出了街市，来到处一空地前，只见百余人等在此聚积，空地正中，一狄人服饰打扮的女子正在表演杂艺，随着她婀娜的身姿起伏，手中的铁刃如长蛇般灵动飞舞。

    赵雍不由看呆了，直直盯着那薄如蝉翼的长剑，一瞬不瞬。虞儿和子苏四下找不见赵雍，才想他应当也在看热闹，费了好大工夫，终于挤了进来，与赵雍隔着人群相望。

    那卖艺的女子一眼便看到了赵雍，见他衣着华贵、器宇轩昂、仪表不凡，便猜此人不是凡品，三两下舞至他身前，谄媚讨赏。围观之人皆开始起哄，吆喝着赵雍让给赏钱，赵雍却只是盯着那柄长剑，分毫没有要打赏的意思，最后竟转身背手而去，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看客在原地，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虞儿身子灵活，率先钻出人群追了上去，含笑揶揄道：“君上可太不懂怜香惜玉了，怎的一毛不拔，像铁打的公鸡一样……”

    赵雍瞥了虞儿一眼，似是在说打赏的事，又夹枪带棒攀扯些旁的：“我没有钱，想买什么只能让子苏付账，但是东西是我让他买的。”

    虞儿根本听不出他在暗指马銮铃之事，清亮的双眼轱辘一转，伸出小手讪笑道：“君上出门，怎能只有一个人管钱呢？万一子苏哥哥把钱袋丢了，岂不要耽误君上的大事？不然也放我这里点，我很有眼色的，决不让君上在关键时刻有损雄风。”

    赵雍见她完全不懂自己在说什么，方被抛诸脑后的无名火竟“噌”地窜了起来，但看她一脸希冀的财迷模样，竟也发不起火来，一甩宽袖，：“回驿站。”

    铁镇的驿站里，投宿着来自中原各国与中山、义渠等国的商贾。不必说，他们跋山涉水来到此处，所谓的目的与赵雍一行大致相同，一住便是十天半月，导致客房供应十足紧俏，荣六与蔡铁匠好不容易占下了其中两间，还彼此相隔甚远。

    赵雍回驿站后，命子苏将今日搜罗到的全部铁器拿来给蔡铁匠甄别。蔡铁匠细细看罢，拱手对赵雍道：“君上，这些铁器的炼制水准，与我们不相上下，远不及公子成那日拿来的兵刃。想来这些皆是民间冶铁坊随意打造，而非官坊出品……”

    子苏眉头紧锁，满面难色：“今日我们几乎把所有街区商铺的铁器都买回来了，真不知，他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些个好东西？”

    此番出门前，赵雍便知道，这一趟不好走。莫说他们对铁镇知之甚少，几乎等同于全瞎全盲，即便真的找到精铁，又该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偷师，皆是难题。

    可他没想到，方出师便会遭遇卡顿，沉默须臾后，冷然对蔡铁匠道：“蔡卿，你可知罪？”

    蔡铁匠吓得登时跪直了身子，匍匐在地：“臣不知……请君上责罚。”“不知？这楼烦街市里随手买来的铁件，竟然与你们斥重金耗全国之力打出的兵刃不差上下，你竟还敢说不知罪？”蔡铁匠吓得浑身冷汗，双腿抖若筛糠，叩首不住，才要辩解却被子苏一把捂住了嘴。蔡铁匠脸色涨红，双眼瞪如牛铃，一脸不解，只见子苏悄然拔出随身的铜刀，猫身至房门处，猛地一拉门，刀刃直比划在门外偷听之人的脖颈间。

    那人吓得手足无措，即刻将双手举过头顶，语带哭腔道：“莫要杀，是我！”

    子苏反手收了铜刀，像抓一只小鸡似的将虞儿拎入了房中，数落道：“方才不是说了，让你去喂马，我们要谈正事，你怎的又来偷听？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来捣乱的”，虞儿疾步上前，压低嗓音，神神秘秘说道，“方才我喂马时，听到有人嘀嘀咕咕说，找城门楼外的潞瞎子，可以买到军用的铁刀！”